銀河鐵道之夜──未竟的旅程與未完的幸福

2023 高中組 第四名
姓名:許晴翔
學校:高雄市立高雄高級中學 三年二十一班
書名:銀河鐵道之夜:照亮徬徨人心的永恆曙光,宮澤賢治經典短篇集
筆名:玄陽

  曾經,有位文學少女如此評價宮澤賢治的作品:「賢治的作品是非常質樸的,散發著大地、風和陽光一樣的香味,透明又真切,讓人不禁產生一種懷念的感覺呢。就好比在吹著爽朗的微風的田間,穿著沾著泥土的圍裙,低著頭作業的感覺——散發著青草的氣味,有點酸,有點苦,又有點甜的感覺,在口中漸漸融開,喉嚨也好像被滋潤了一樣。」過去的我,尚無法理解為何供童蒙閱讀的故事會有如斯複雜的滋味,直到翻開書頁的剎那,豐沛的情感與思緒如源源不絕的江流匯入腦海,那時,我才首次明白,為何這本書會如此令人著迷。
  宮澤賢治的故事,一如開篇的《雙子星》,純真而無瑕,透露著單純的善良與溫暖,像是棉花糖般的鬆軟甜蜜,卻不至於因過度美化而變的虛幻不實,其中同樣有著酸苦之處,但也不至於使人放聲大哭,僅是如偶然瞥見窗外的秋葉飄零、冬雪消融時,那股在心中油然而生的憂傷與感慨,輕輕地掠過心頭。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大夢,隨著夢醒之時消散,留下無盡的情感,深刻的烙印在心頭,清新雋永。
  每每在閱讀《銀河鐵道之夜》時,我總是不禁思考著──究竟康帕內拉是抱持著怎樣的心情離開喬凡尼?又為何不肯與喬凡尼直白地道別?最後離別時,康帕內拉又是怎樣的表情?我想,那肯定因為太過了解對方、太過喜歡對方,知曉對方會因為自己的離去而傷心,所以只能隱瞞真相、默默陪伴在側,臨走前引開對方注意力後,趁著視線移開的一瞬露出既酸又澀,想哭泣卻無法哭泣,只能獨自一人默默流淚消失的孤獨模樣。
  人生在世,注定要面臨悲歡聚散,即便是像雙子般的喬凡尼與康帕內拉也不例外,有時,我不禁會陷入莊子那種生死齊一的思想中,對於萬物感到消極無感,可《銀河鐵道之夜》絕不是單純悲觀的作品,更不是為了灑狗血或賺人熱淚才讓康帕內拉不得不與喬凡尼分開,其中,蘊含著人生最後一刻的抉擇。康帕內拉很明顯已經知道自己的死亡與不可避的別離,但他沒有去見他的母親,而是選擇將剩餘的時間拿來與喬凡尼見面,雖然不甚清楚他的家庭情形,可這大概是因為他與喬凡尼在一起時,能感到幸福吧?
  那麼,何謂真正的幸福呢?
  《窄門》中,茱麗葉從委屈成全中找到了幸福;《莎樂美》中,莎樂美在親吻著愛人的頭顱時感到幸福;《咆哮山莊》中,希茲克利夫在死前的最後一刻得到了幸福。三人的結局,皆異於常人所認定的幸福,可對他們而言,胸中那份令人心安的情感卻是貨真價實的。所謂的幸福,向來是因人而異,更會因時空背景的變化而改易,今朝的幸福,不確定在隔日是否會變為苦難;昨夜的苦難,也未嘗不能在今日變成幸福,很難找到亙古不變的定義將之侷限於狹小的格局中。
  同理,如果將本書中的幾篇故事依情節分類,也會發現幸福不同的呈現方式:《雙子星》、《開羅團長》、《鎮北將軍與醫生三兄弟》、《大提琴手高修》算是比較好的結局,無疑每個人都得到理想的結果,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;《夜鷹之星》、《檜木與雛罌粟》、《馬里布蘭與少女》、《歐茲貝爾與大象》、《貓咪事務所》算是不好不壞的結局,悲傷與幸福兩者在最後達成平衡,可普通的生活又怎不是種幸福?《黃色番茄》無疑是其中最可憐的故事,可潘貝爾、涅莉在最初單純自在的生活,何嘗不是幸福呢?至於《銀河鐵道之夜》則更為複雜,悲喜交織,無法明確歸類到任何一項,卻也因此而有其獨特性,對於康帕內拉而言,和喬凡尼一同享受片刻的鐵道之旅,在夢境之中留予他最美好的回憶,親眼見證著他繼續在駛遠的列車上前行,自己則在終點處,默默等待著再會的到來,就足以成為幸福。而承接了康帕內拉意志的喬凡尼,將繼續邁步向前,在追尋的過程中,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。
  如今的我,也正如康帕內拉在此等待著,同時也如喬凡尼向前追尋著,為了素未謀面、僅存於想像中的夢中情人等待著、追尋著,日日夜夜懷抱著希望翹首引領,或許在他人的眼中,這種行為無疑是愚笨而荒謬的,甚至可能是徒勞無功,但僅僅是在等待的過程中、僅僅是在追尋的過程中,便享受了屬於自己的幸福,既然如此,是智是愚,又有何意義呢?
  幸福從來沒有具體的標準,即使是被拋下的喬凡尼亦是如此,或許他的痛苦不止於康帕內拉的離去,或許他的父親也會是沈船上的一名受難者,可他未必無法得到幸福,在無限的未來中,端看他的內心如何抉擇。同樣,我們幸福與否,也取決於自己心中的選擇,不論身處銀河或深淵,唯有內心先得到滿足,才有資格得到幸福,否則的話,任憑諸多算計、汲汲營營,空虛的心,也沒能領受任何的幸福。